祁三

@psmart ，我写完啦。

 

9. One day later than yesterday, one year later than last year, and that sooner or later it will come.

 

再一次的穿越没有隔开很久，陈捍东推着轮椅再次发现蓝宇的时候还是冬天，十八岁的蓝宇背着大书包，探头探脑地在他们第一次共度春宵的宾馆附近打转。

天寒地冻，蓝宇脖子上光光的，也没有戴帽子和手套，走两步就跳起来跺跺脚，往手里呵口气。

他看起来完全是一个小孩子。

 

陈捍东笃定地把轮椅推过去，在这个孩子面前停下来。

蓝宇注意到了他：“老人家，这么冷您还出来散步啊？你看起来好眼熟……”

陈捍东看着他那独属于少年人的生动多变的表情，不出声地笑。

“啊，你，你有点像他……”

“像谁？”

蓝宇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，哪怕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，看着也像能冒出热气，但他似乎又觉得眼前的老人有些亲切，一时冲动竟脱口而出：“像我喜欢的人！”

陈捍东的笑容更深了一些：“我很荣幸。”

陈捍东问道：“那么介意我这个老头子占用你一些时间吗？看在……我像你喜欢的人的份上。”

蓝宇答应得毫不犹豫。

 

结果，尽管是老头子恳请少年人陪自己聊天，少年人反而颠三倒四手舞足蹈地讲了很多：讲自己穷困却快乐的童年；讲自己都快成年了还遇见过据说只有孩子才能遇见的黄大仙；讲不顾母亲反对拼了命地考学来北京，来了北京又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在家的老母亲；讲不能就这样回到老家去，必须拼出点名堂来在北京站稳脚跟；讲在学校羡慕城里的同学，他们懂的知识，好像自己用一辈子来学都不够；讲同学对自己很好但总是有些无法融入；讲春天的玉渊潭夏天的颐和园秋天的香山都喜欢，但还是喜欢冬天静谧的北京……

和蓝宇在一起那几年，这些他知道的、不知道的事，蓝宇也许从未对他提起过，或者提起过但陈捍东没有往心里去的事，此时借由这个显得过于活泼的少年之口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耳朵，直接灌进他的心里。

他发现自己像个吝啬鬼一样，想要收藏起关于蓝宇的点点滴滴。

 

话题来来回回又绕到那个“喜欢的人”身上，蓝宇结结巴巴地说，大哥是他碰见最好最温柔的人，自己为什么这么幸运，如果还能碰见大哥，一定要好好报答他。

陈捍东逗他：“他什么都有，你还是个孩子，你怎么报答他？”

蓝宇想了想，回答他：“什么都有，那他怎么还找我呢？我这儿一定有他没有的东西，等……等我找到是什么，我全部都给他。”

还挺机智。

陈捍东又逗他：“你也是个男人，怎么能这么依恋个男人，再说了，听你说，他还没到三十岁，又能成熟稳重到哪儿去了？骗骗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罢了，他不是再没联系你吗？”

这下蓝宇坚决不答应了，他把眼睛瞪得圆圆的：“大哥人很好的，是我自己把他留的字条丢了！”

……

 

两人聊着聊着，下起雪来，雪在他们的头发和眉毛上轻轻停留，就像……两人一起白了头。

 

陈捍东抬了抬手腕：“天都这么晚了，你还不走？”

蓝宇：“我、我还有点事……”

陈捍东：“如果他不是好人呢？你还要等他？”

蓝宇：“谁、谁说我等他……”

陈捍东：“……”

蓝宇垂下了头，过了一会儿，一个闷闷的、但很认真的声音传来：“他是好人。如果他自己不知道，我就让他知道。”

 

 

10. And just like that, it came.

 

人大限将至的时刻，总有些预感，陈捍东临终这天，一大早就醒了，在护士的帮忙下，他不慌不忙、耐心又细致地从头打扮到脚：梳好为数不多的头发、将洗得干干净净的衬衫掖进裤腰、领带掖进衬衫，别上不知道有多少年头的袖扣、甚至还在衬衫口袋里插上了一副墨镜，然后以一种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意气风发，坐进轮椅。

年轻的小护士开他玩笑：“陈总，打扮这么帅气，是要去约会呀？”

陈捍东笑道：“是啊。：

他还记得那天推门看见全身写着紧张两个大字的蓝宇，拘谨又可爱。

 

那是他们的开始。

 

视线经历一阵熟悉的从模糊到清晰，陈捍东觉得冷、刺骨的冷，凛冽的寒风割在脸上像刀，带起的雪花不是鹅毛般的轻柔，而是像一个个耳光，用力地扇在他的脸上，寒冷无孔不入地浸透四肢百骸。

他的轮椅陷在雪地里，寸步难移。

不远处有户农舍，昏黄的灯光透出这冰天雪地中唯一的生机。

陈捍东知道这就是他的终点了。

 

他向着农舍的方向，轻轻唤了一声“蓝宇”，任风将这声呼唤带到空中。

屋子里的少年蓝宇刚因为上大学的事被母亲数落完，生着闷气，披上大衣戴上手套，想出门撅两根冰棱——这是这个好脾气的少年表达反叛最激烈的方式了。

走出门来，模模糊糊看见风雪中有一个人影，蓝宇吓了一跳，担心这人的安危，顿时不顾寒冷也不顾跟母亲的争拗了，一边喊着“妈！快来，这儿好像有个人！”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向那人。

快到跟前时，只来得及看见仿佛是个老人。

一个笑容凝固在他脸上，生死不知。

老人一晃就不见了，蓝宇揉揉眼睛摇摇头，再定睛看去，除了风雪和黑暗，什么也没有。

蓝宇害怕了起来，以为自己遇见了黄大仙，扭头向温暖的那盏灯跑去。

他以为自己听见的那轻轻一声只是幻觉：

“再见”。

 

这就是他们的结局。

 

-fin-

 

 

后记：

 

我将《蓝宇》看作捍东的忏悔录。

电影里的捍东，有一种与他的选择不符的、不合时宜的深情；而蓝宇格外平顺、温和、善解人意，像住在捍东的心里。

我想这是经捍东修饰过后的回忆。

失去蓝宇后的他还会在余生里不断回到那些好与坏的时刻。

而真正的蓝宇，是否能做到，在每一个艰难的时刻，不嗔不怨？

 

也许本文中的捍东从未获得过穿越的能力，本文从一数到十，是捍东的执念；从十数到一，是蓝宇的心魔。

 

愿他们都已经获得平静。